尘封往事人生巨变：阜阳扶贫干部的“一千零一夜”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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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-1-4 马奔来自安徽阜阳在线

每一个人，每一个地方，都有他的往事。这些往事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慢慢被忘却，逐渐被尘封。这些尘封的往事，背后都有一段故事，故事的结局可能都有些许悲剧，这些往事往往能给一个家庭、一个地方带来悲剧和其他变化，带来很长时间的影响。

悲剧终将过去，影响慢慢淡化，但往事给当事人，当事家庭带来的影响，往往会伴随着当事人本人以及他的后代很长一段时间，如果没有人去关注，去发掘这些往事，更长的时间过去了，往事也就真的尘封了。

往事不堪回首

历史不容忘记

发生在我所在扶贫村里的这两起往事，都和这个地方的特殊地理位置有关，和一个有名的湖泊有关，这就是安徽人所熟知的焦岗湖。焦岗湖属于淮河北岸水系的湖泊，在凤台县城西南，横跨凤台、颍上两县，地处淮河与西淝河之间，与淮河一堤之隔，湖区纳古沙河、古墩河、浊沟、花水涧，官沟洼、丁家洼、湖天洼，中心沟等来水，东出便民沟焦岗湖闸入淮河。流域面积480多平方公里的，历史上曾有“三十六湖归焦岗”之称。

《安徽省志·自然环境志》《颍上县志》载：湖东西长20公里，南北宽7公里，湖岸周长35公里，湖底最低高程17米，一般年份正常水位水面仅37.5平方公里，雨季汛期水位在18.5米，水面有7万亩湖，为椭圆形，湖底平坦，底质为冲积淤泥土。《凤台县志》载：水域东西长10公里，南北宽5公里，湖底高度海拔16.5米。流域面积569平方公里（《颍上县志》载：480平方公里）。流域跨颍上、凤台两县，凤台县境流域面积143平方公里，属颍上境325平方公里。湖区南岸以陆家沟、北岸以贾岗村为界，以西属颍上县境。建国前焦岗湖曾有水面29.76万亩，解放后先后对湖滩围垦造田23.76万亩，湖区西侧、南侧建有国营焦岗湖农场，面积5平方公里。

从“文化大革命”以来，焦岗湖发生了很大变化，一是围湖面积扩大了，养鱼面积缩小了。二是水土流失，长期淤积，湖水变浅，夏季出现污染。三是沿湖群众偷鱼现象已是习以为常的事情。四是养鱼湖变成了保农湖。五是酷捕滥捞破坏渔业资源，鱼和芡实产量下降了。

焦岗湖南岸陆家沟以西为颍上农场，湖北岸为凤台渔场。1977年1月20日，凤台县由阜阳地区划归淮南市管辖。在此之前，由于经营界限不清，1960年10月上旬，为收割芦苇发生了纠纷。根据阜阳地委1961年2月20日《关于解决焦岗湖芦苇界线的批示》〔总字0099号〕文件，和1961年4月15日水利县长会议确定焦岗湖蓄水位为17.50公尺的精神，划定了各自管辖范围：

一、陆家沟以西拟在17.50公尺以上归颍上焦岗湖农场管辖，17.50公尺以下归凤台焦岗湖渔场管辖。

二、陆家沟以西17.5公尺以下，如地落出，颍上焦岗湖农场可以种植庄稼，但有芦苇地区不得种植，所生长和发展的芦苇和水生植物，归凤台焦岗湖渔场收获。

三、陆家沟以西水位达到17.50公尺以上、凤台渔场可以捕鱼，但不准到芦苇、农作物中去捕，以免损坏芦苇、农作物生长和发展。

四、陆家沟以西17.50公尺以下，约有半亩芦苇可给颍上焦岗湖农场收割，凤台渔场不再收获，但需要划清界线，立标为记，以免今后再发生争执。

五、关于陆家沟以西17.50公尺上下界线立标问题，两县两场研究意见，根据现芦苇生长情况，不须立标；关于陆家沟南北界线秋收后可挖一条小沟，两场出劳力各挖一半作为界线，颍上挖南头，凤台挖北头，该沟以东归凤台焦岗湖渔场，以西17.50公尺以上归颍上焦岗湖农场。

因为水位有升有落，芦苇荡和耕地犬牙交错，在耕地、芦苇荡和渔场，以水位17.5为准划界的情况下，这次划界也给后来的纠纷留下了很多有争议的地方。在凤台县没有从阜阳划归淮南管辖以前，焦岗湖颍上辖区和凤台辖区出现的矛盾纠纷，还都属于阜阳地区管辖范围内。凤台县划归淮南市管辖后，颍上辖区和凤台辖区出现的矛盾纠纷，就上升到阜阳地区和淮南市的纠纷，需要安徽省出面解决了。

尘封了40多年的往事

错综复杂的纷争纠葛

现在我所要记述的尘封往事，一件是文革期间，李窝村村民和焦岗湖农场驻军之间发生的纠纷；另一件是凤台县划归淮南以后，本村村民和凤台人发生的矛盾纠纷，以至于造成人命案件。

2019年，因李窝村支部要争创“五星级党支部”，为了在创新基层党建模式上能够给争创工作加分，我们计划把村室闲置的一间房屋改建成党建资料室（村史馆），提升党建场所建设质量。设计前言、领导关怀、荣誉墙、基层党建、历史沿革、历任现任两委干部、历任包村干部和驻村工作队、脱贫攻坚、春华秋实、结束语等10个板块。以图片和资料的形式，展示李窝村的历史和现在，展望未来，旨在铭记历届两委班子抓党建、促发展的成绩，以史为鉴、资政育人，教育党员干部在新时代，知史明责、知史履职，不断激发光荣感、自豪感和责任感，为李窝村经济社会发展和全面建设奠定坚实的思想基础、组织基础。在收集整理历任两委班子的资料时，了解了时任支部书记李士江的故事（1949—1967，任支部委员；1967—1972，任支部书记），也是尘封了40多年的往事。

李士江在建国时就担任支部委员了，后来任支部书记，最后被判刑5年，这件事和焦岗湖以及焦岗湖农场都是紧紧相连的。

焦岗湖农场组建于1956年，位于阜阳颍上、六安寿县、淮南凤台三县交界处，地处颍上县鲁口镇境内。（目前。该场下辖3个农业分场、种子公司、医院、物业公司等单位，现有人口1560人，其中职工814人；拥有国有土地面积2.97万亩，其中耕地6900亩；农机总动力4500千瓦，其中大中型拖拉机35台，联合收割机16台，农用排灌动力720千瓦，是沿淮地区规模较小而机械化程度较高的农场。）1969年9月，根据中央军委命令，组建南京军区安徽生产建设兵团。接管原安徽省42个国营农场、茶场、林场等，改编成4个农建师，辖43个团。接收知识青年3万余人。兵团组建初期，以安徽省28个国营农场和3个林场为基础，按军事编制分别组成农业师、团和独立营，连以下单位以农场生产队为基础组建。兵团部下辖4个农业师、18个团（场）、9个独立营和16个工厂。焦岗湖农场驻扎有安徽生产建设兵团农一师四团两个营，由现役军人，地方干部，以工代干人员和职工组成，符合民兵条件的青年均称为兵团战士，其余称兵团职工，职工主要成分是原农场工人及各地知识青年。

1975年6月5日，经国务院、中央军委批复，撤销安徽生产建设兵团。由各部队调至兵团的现役军人原则上各回原部队。9月10日，改变体制和领导关系，所属各农业师、团移交安徽省农垦厅。

在那个粮食产量很低，农民普遍缺衣少食，温饱没有解决的大集体经济时代，1972年午收时，李窝村村民到焦岗湖农场麦田里拾麦子，农场职工和驻军不允许，于是发生了纠纷，拾麦子的村民吃亏了。

时任支部书记李士江得知情况后，带领李窝村村民到焦岗湖农场讨说法，和农场职工、驻军又发生了冲突，村民砸坏了农场驻军和职工住地的大门及其他公共物资。最后，李士江作为聚众闹事的领头人，因聚众寻衅滋事，被判有期徒刑5年。出狱后，李士江于1984年去世，没有留下一张照片，所以，李窝村党建资料室历任两委干部那一栏，其他两委干部都有照片，唯独缺了李士江的照片。李士江的儿子李庆奎，2014年建档立卡，2016年脱贫，李士江的老伴2019年底去世。

这次冲突造成的后续影响也持续了很多年，事后，虽然村民不再到农场拾麦子，但是农场和周边几个村的矛盾纠纷不断。农场是机械化作业，场部在镇上，到农场的耕地必须经过周边村子的耕地。周边村民就把本村的农业生产路挖开，不让农场的机械通过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本世纪前10年，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，鲁口镇和焦岗湖农场耕地的改造，农业生产路逐步硬化后，以及农场和当地政府、各个村（社区）理顺关系后，才得到彻底解决

销往世界的阜阳品牌

触目惊心的两地恩怨

第二件尘封往事，也是和焦岗湖有关。

2020年阜阳市青年联合会、共青团阜阳市委、阜阳市扶贫局要联合表彰一批“脱贫攻坚青春榜样”，李窝村村民，吉科西科技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李双，是鲁口镇党委政府和颍上县推荐的候选人。李双是孤儿，也是2014年建档立卡贫困户，李双初中毕业后外出打工创业，创业成功后，回乡创办了吉科西科技有限公司，主要从事数码电子产品及汽车专用清洁剂、清洁用品、生物制品（防蚊凝胶）等商品的生产和销售。

2019年，公司产值300余万元，净利润60余万元。产品主要通过网络销往东南亚、欧洲、日本、美国等国外市场和国内各地区，供应淘宝、京东、拼多多、亚马逊等数十家电商平台。公司成为李窝村一个重要的就业扶贫基地，共开发生产、销售、质检等就业岗位100多个。目前，生产车间在岗人员78人，带动贫困劳动力就业33人，带贫率42.3%，员工年平均收入2万元左右，有效促进了贫困群众的就业增收

李双的父亲李学六，就是被凤台巡湖队开枪打死的。

凤台县从阜阳地区划归淮南管辖后，焦岗湖的划界没有改变，但是关于芦苇产权、耕地使用权和渔业权没有明确的非常具体。凤台方面成立的有焦岗湖开发管理公司，公司有巡湖队，他们的巡湖队在当时是合法成立的，配有土枪。颍上方面尚未成立开发管理焦岗湖的企业，主要以农业生产为主，绕湖周围村的原住渔民，在焦岗湖以捕鱼为业，渔民也没有成建制的组织。凤台渔场不再考虑以水位17.5为准的划界，以水面所及之处即为他们的利益范围，因此凤台巡湖队经常和本地渔民发生冲突。

据村内的老人讲，凤台巡湖队抓住这边的渔民后，一般是破坏渔船和打鱼工具，把渔民揍一顿，然后放行。冬季的时候，巡湖队抓住这边的渔民后，就把渔民带到湖中间，脱光衣服，给渔民浇湖水，几乎把渔民冻僵才放行。后来，鲁口镇这边的渔民和其他村民也自发成立巡湖队，自制了土枪和雷管，渔民下湖捕鱼时，大部分都是几十条船，携带土枪集体出动，遇到凤台巡湖队，就和他们对峙。

周边几个村内的60周岁以上的村民，对当时的对峙情况记忆犹新，每每谈到当时参与对峙甚至武斗的情况，都非常激动。渔民的防护工具就是用木板做成的盾牌，这种盾牌在杀伤力有限的土枪土炮面前，也几乎没有防护力。大多数情况下，这边自发成立的巡湖队和凤台巡湖队遭遇后，双方船只排成一排，端着土枪互相对峙，互相威慑。也往往是这种威慑，双方不再轻举妄动，这是一种恐怖的冷平衡，一旦双方中有任何一个个体，任何一个不慎动作，造成擦枪走火，这种平衡就会被打破，很容易出现人命案。

危机出现在1992年，1991年淮河流域特大洪水时，焦岗湖和淮河北大堤之间一片汪洋，村民都搬到了庄台居住。洪水退后，焦岗湖水面比以前扩大了不少，直到1992年，焦岗湖水位17.5为准的界线还都在水面以下。凤台巡湖队直接巡到了焦岗湖颍上辖区的湖边，抓捕这边的渔民，没收、破坏捕鱼工具，由此导致了对峙和冲突。据听说，凤台巡湖队的人巡逻到这边的湖边时，李学六刚卖完捕获的鱼，渔具还没有收掉，凤台巡湖队要没收他的捕鱼工具，他不同意，与凤台巡湖队发生了冲突，其他渔民都卧倒在地，唯独带着木板做的盾牌的李学六冲向了凤台巡湖队，凤台巡湖队扣动了扳机，李学六被发射出来的钢珠击中肺部，木头做的盾牌并没有起到防护作用，他被打死了，凤台巡湖队撤离。为了这桩案件，时任颍上县公安局长海其林到凤台县公安局协调办案，没有受到待见。

为了这个案件，颍上县和凤台县把官司打到了省里，最后，凤台方面赔偿了2万元（最后到李学宽家中5000元）。李学六死后，李双的母亲不堪生活压力，改嫁到其他地方，李双成了孤儿，和他的三伯李学宽（五保户）相依为命。后来，颍上县成立焦岗湖开发管理公司，李学宽任总经理，但这个公司始终只是挂名，并没有实际运作，直到现在，镇政府办公室里依然挂着颍上县焦岗湖开发管理公司的规章制度牌，李学宽现在每月领1000多元的退休金。

李双初中毕业后到上海后务工，先后在包装厂做过学徒，当过印刷工，有了积蓄后，他和堂哥合资开了一家包装厂，因为经验不足，经营不善，包装厂倒闭了。第一次创业失败后，他又重新开始了打工生活，从事的还是包装材料的生产和贸易，李双比较聪明好学，他边打工边学习，学习生产方法和技术，学习市场营销，学习新的经营模式，学习别人的方法和经验。经过探索和努力，不断地积累经验，掌握了市场发展方向和客户的需求。

2014年，经核算，在客户消费利润增加到能够维持厂房租金、员工工资、水电费和税收等支出后，李双辞职另起灶炉，自己开了一家清洁用品厂，开启了他的第二次创业。

2015年，他到一家企业推销产品的时候，认识了他现在的妻子，妻子是211院校毕业的全日制硕士研究生，他们2017年结婚，现在有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，家庭和睦幸福。

在扶贫政策的影响下，为了促进李窝村的脱贫攻坚，带动广大父老乡亲脱贫致富。2018年初，李双带着资金和技术返乡创业，利用家庭住房开展作坊式生产，先期带动部分村民就业。随着订单增多，生产规模扩大，生产方式已经不能满足企业的生产、经营和发展需要。2019年3月，村两委班子得知企业扩产的困难后，主动联系李双，帮企业租用3亩多闲置的宅基地，协调有关部门办理建设厂房需要各类手续。公司投资100多万元，新建了2000多平米的生产车间、原料和成品仓库等。

9月16日下午，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、县委书记黄琦，率领县“学习《习近平视察安徽时的重要讲话精神》专题培训班”100余人，到吉科西科技有限公司观摩，现场办公解决公司发展遇到的困难和要求。经村、镇、县三级推荐，李双顺利被评为阜阳市2020年度“脱贫攻坚青春榜样”，到阜阳电视台演播大厅参加颁奖典礼；

10月16日，颍上县召开国家扶贫日活动暨社会扶贫表彰大会，李双作为先进代表上台发言。

世上没有“如果”
只有后果和结果

发生在1992年的李学六被凤台巡湖队枪杀事件，是李学六家庭的极大不幸，开枪射杀他的人虽然被处理，听说并没有入狱服刑。从那以后，焦岗湖颍上辖区和凤台辖区的分界线才真正成为两县的湖面分界线，凤台巡湖队再也没有到颍上辖区活动过。

2017年还发生过本地不同村之间，为了争夺湖面养殖种植权的村民冲突事件，甚至惊动了中央电视台新闻三十分。2018年底，为了有效管理国有资产和保护环境，焦岗湖颍上辖区被政府正式管理和保护，曾经非法占有湖面经营，不交费用的行为，均被禁止，湖面的种植养殖权和捕捞权被政府依法拍卖，禁止渔民擅自在湖内捕鱼，严禁湖内存在建设房屋，开办饭店等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。

李学宽是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村人，很善良，也很有大局意识，在防控新冠疫情，防汛抗洪，国家扶贫日等关键时间，他总是带头捐款。李学宽和我说，现在焦岗湖在颍上和凤台之间分清了，但是那是他家老六拿命换来的。这件事对两个县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，但是事情发生在他家老六身上，是他们家承受不起的灾难，给他们家两代人带来了痛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