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新认识阜阳
考研落幕一周后,我的唐山舍友发来高铁车厢的照片,附言:“下一站,阜阳西。”我对着屏幕暗笑——四年前刚加上好友时,那句“真巧啊,我们都在华北平原上”的尴尬开场白,竟成了我们互相串门的暗号。
玻璃在灰蒙蒙的天际下泛着冷光,映衬着头顶的“阜阳西站”四个大红字格外显眼。等待片刻后,我看见她拖着行李箱浮出人海,羽绒服裹得严实,帽子围巾全上阵:“你们这儿高铁站真敞亮!”去酒店的路上,她忽然指着窗外:“这雾霾天看着跟回唐山了似的。”我顺着她指尖望向阴灰的天际,回忆起去年冬天,我去唐山她家玩时碰上的那一场大雪。
我们仔细考量后,决定奢侈一把入住富力万达嘉华酒店,以此治愈备考的疲劳。曾在网上做过攻略,多次比较,现场验证后才最终决定入住。不得不说,这家店开业这么多年,依旧很“排场”:旋转门带着独特的风情,大堂里,大理石地面映着鎏金吊灯。我们乘电梯上楼,她原本正嘀咕着“阜阳比想象中冷的多”,却在推开客房门时瞬间倒戈——热浪裹着香气扑面而来,宽敞的浴室里浴缸泛着柔光,窗外万达商圈的霓虹一盏盏亮起。“空调才是人类之光!”她甩开羽绒服瘫进沙发,活像只卸下盔甲的猫。
那晚的羊肉板面店藏在颍南路的美食一条街上。作为土生土长的阜阳人,我一直纳闷,无论从任何角度而言,颍南路都应该是阜阳如今的美食地标,不知道为什么始终如此低调……进店没多久,羊龙骨、蒸菜、羊肉拌面齐上阵,叫人食指大动。舍友夹起第三块羊龙骨时,身上已沁出薄汗。眼看着红油顺着筷尖直往下滴,在小碗里凝成琥珀色的湖,她吐槽一句:“你不是不能吃辣吗?”我看着她被辣得又爽又难受的模样哈哈大笑:“羊龙骨是例外!”
后来几天,我们像两尾贪食的鱼游进阜阳的烟火里。田三卷馍店是我们光顾最多的,印象中,自从我小时候,爷爷奶奶每周至少带我吃一次,造就了我正宗的“阜阳胃”,遗憾的是上大学后,在新的城市很难碰上正宗的阜阳卷馍。在阜阳人的印象中,田三卷馍就是阜阳卷馍。假期返回,终于有机会吃个痛快。如果不是因为不方便携带,舍友还准备打包带回老家。
阜阳特色美食可不止于此:清晨的老地方撒汤店里,她睁大眼睛看着蛋花汤被熟练搅和、冲出一碗鲜美的撒汤。这是一家老店,这里,应该是若干连锁店之一,和多少年相比档次提升了很多,但纯正的口感丝毫没有改变;中午,我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格拉条的口感,得到一句“没人不爱碳水”的赞美;傍晚,我们穿行在六纺小吃街,夜色将霓虹招牌洇成红晕,鸡柳卷馍让她举着手机拍制作流程;文峰巷的青山饺子馆里,我俩对着新鲜出炉的鱼汤面叶食指大动,看见老板在后厨抻面叶的动作像在甩裤带,她吸溜着汤嘀咕:“鱼汤鲜得能续命。”最逗的是家庭聚餐,全家人向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疯狂安利:“尝尝,跟你们那儿的炖菜是不是一个路数?”“这是我们这儿的皮冻,快加一块儿!”“能不能喝点?别客气别客气!”她吃着、笑着,直呼阜阳人和传闻中一样热情好客。
游玩一天归来,我们本着不浪费入住福利的原则,带着游泳装备兴冲冲来到酒店5楼。外溢型水池异常清澈,蓝瓷砖映着水浪,我们游着歇着,浮在温水里复盘阜阳人的美食哲学。
除了美食,阜阳也有很多值得一去、特色独具的文化地标。我们特地挑了一个下午去城南的博物馆,挨个“点评”造型各异的文物。读高中时我去过老博物馆,感觉乏善可陈。但这次,十分震撼,印象深刻。没来之前,老师曾专门询问过阜阳博物馆的情况,并要求我一定替他看看。踏入这座国家一级博物馆,仿佛瞬间穿越时空。那些造型奇异、风格独特的文物,犹如一把把钥匙,开启了我们对古文明探索的大门,让我们沉浸在一场震撼心灵的文化盛宴中。商代龙虎铜尊、战国楚“郢大府”铜量器、阜阳汉简、西汉天文仪器等各种精巧文物,静静地伫立在展柜中,散发出强大的气场。展柜中,陶俑凝视着远方,似乎穿越了数千年的时光与我们对视,让我们不禁猜测,在它们背后,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故事和信仰。我们在青铜器展柜前搓着手取暖,对着两千多岁的炊具碎碎念,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。出馆时已经日落,我们朝温暖的图书馆走去,鼻尖冻得通红。
还有一天,我们去文峰公园溜达一圈,出园后,开启了一场史无前例的citywalk。虽然是本地人,但随着年纪渐长,我很少再有这样漫无目的上街溜达的机会。难得闲暇,我们边走边聊,沿着颍州路一直向北,站在百货大楼十字路口的天桥上讲述人民路过去的拥挤热闹,回忆去香港财富广场楼上看电影的日子,继续向前,在日落前抵达青颍公园,小河边上漫步,叹息拆除的摩天轮,对着园内介绍枕头馍的石雕若有所思。
去颍州西湖灯展的那夜,冷风刮得人脸生疼。各色灯花流光溢彩,有种把寒冬烧成白昼的气势。机械凤凰掠过夜空,铁水在湖面炸成金丝菊,她举着手机录像的手冻得通红,却不肯放下。观众互动环节,我举手上台,用一首《水调歌头》换来一包零食,开心得像个小孩儿。节目间隙,我们坐在草地上聊东聊西,一边进行严肃认真的阜阳四大神兽科普,一边啃着凉透的鸡块自得其乐。
最后一天的东关早市,咸麻糊在粗陶碗里旋着油花,我们在摊子前坐下,夹起油条沾着麻糊塞进嘴里,满口都是幸福的味道。五天时光饱满得近乎失真,直到她拖着大包小包走出旋转门,我仍觉得这场冬日奇遇是暖气太足催生的幻觉。
高铁站闸机吞没她身影的瞬间,我摸到外套口袋里的硬糖——是西湖灯展之行的存货,忽然想起那晚在酒店泳池,她突然踩着水浮起,泳帽上挂着晶亮的水珠:“我以前觉得,中国那么大,阜阳不过是地图上一个点,现在终于见到阜阳的真面目了。”我们笑着,又把脑袋埋进水里,开启下一个来回。此刻,糖纸在掌心窸窣作响,忽然惊觉四年前那句拘谨的"我们都在华北平原",早已在时光经纬里连成温暖的坐标。
进站口窗外,放晴的冬阳正穿透车站的玻璃门。那些共同丈量过的城市肌理在光晕中显影:博物馆青铜器展柜的冷光里,我们对着战国铜镜挤眉弄眼的倒影;文峰塔边的石板小径上,和我们的目光短暂交汇的乌鸫;更不必说六纺小吃街的霓虹如何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又揉皱。此刻所有细节都在晴空下舒展,既是人与城的相遇,更是两个北方姑娘在青春褶皱处的相逢。
我望着玻璃幕墙上重叠的倒影,忽然读懂了她未说尽的话——那些油辣子染红的晨昏,那些空调暖气烘烤的絮语,都在重构着我们对"故乡"的认知。地理课本上的华北平原,原是由无数个这样的坐标连缀而成,而我们何其有幸,在奔赴前程的间隙,为彼此的生命地图添上了温暖的锚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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